凱特.布蘭琪(Cate Blanchett)是當代最會演戲的才女,伍迪.艾倫(Woody Allen)的新片《藍色茉莉(Blue Jasmine)》因為有她獨挑大樑,伍迪式的神經喜劇有了傳人,時髦女性進退失據的徬徨無助,更讓人深繫同情。
破題有神,是一部精彩作品的必備條件,《藍色茉莉(Blue Jasmine)》的破題就既有神又有趣。
凱特.布蘭琪(Cate Blanchett)飾演的Jasmine/茉莉是穿名牌、戴名牌用名牌的時髦女郎,開場就是她在頭等艙內向鄰座女郎誇耀先生有多愛她,當年兩人如何在「Blue Moon」的歌聲中定情...有問有答,顧盼自得間,優雅與奢華成了她刻意經營的身段與姿態。直到飛機落地,觀眾這才明白:鄰座貴婦不是她的仰慕者,而是她朱唇一啟就再也停不住了,只好應酬一下;而Jasmine的落腳地也不是大飯店或豪宅,只是平常公寓...原來她已落魄,昔日王謝堂前燕,飛入尋常百姓家了。
吹噓,是伍迪.艾倫送給Jasmine的第一道遮瑕用「粉底」;蒙塵,則是伍迪.艾倫送給Jasmine的第二道戲劇「定妝」。
住慣豪宅的Jasmine,要怎麼窩進妹妹Ginger(由Sally Hawkins飾演)的狗窩?房間格局小是其一,Ginger還有兩個小孩,還結交了談吐粗魯的勞工男友Chili(由Bobby Cannavale飾演),Chili不但毫不情面地揭露Jasmine破產敗家的往事,甚至還不時要向Jasmine介紹比他更粗鄙,涎臉黏纏,但求一晌貪歡的「炮友」,不悅、不屑和不耐的情緒充份顯現在她的表情和肢體反應上,但是她不敢、不能,也不願就這樣撕破臉,為了生活,她必湏低聲下氣;為了翻身,她必湏忍氣吞聲等契機。驕傲的孔雀如此別無選擇地墮落風塵,誰不好奇?
《藍色茉莉》的兩位主角名字都與花有關,境遇亦然。
姐姐Jasmine屬於大家閨秀般的優雅茉莉,清香自適;妹妹Ginger則是小家碧玉的小薑花(Ginger Lily),香氣不遑多讓,只是多了點樸拙,但根莖塊薑卻也另有發熱祛寒的療效,這也說明了高貴的Jasmine一旦落難,會去投靠Ginger了。用花語敘事,或許並非伍迪.艾倫的創作始意,但是花語卻也是理解《藍色茉莉》的巧門旁徑。
我選擇的是「飄零的落花」這首傷情名曲。
「飄零的落花」初始歌詞唱的是:「想當日梢頭獨佔一枝春,嫩綠嫣紅何等媚人」恰恰呼應了Jasmine與夫君Hal(Alec Baldwin)揮金如土的奢華人生,但是Jasmine為何會「不幸攀折慘遭無情手,未隨流水轉墮風塵」?卻也成為全片熬到最後才真相大白的謎團,究竟是誰懷了薄倖惹她傷心,讓她成「無主任飄零」的落花,而她又能「向誰去嗚嗚咽訴不平」?
凱特.布蘭琪的表演考驗在於Jasmine其實勢利,並不討喜。她會喃喃自語,並非財貨優人,而是陷入不敢面對現實,「適應不良」的焦慮困境:明明已囊空如洗,債台高築,卻還是打腫臉坐頭等艙,高吊名牌包......
另外,她還是鴕鳥達人。明明品味與格調與妹妹的前夫Augie(由Andrew Dice Clay飾演)與現任男友Chili完全不對盤,卻不說破,又躲不了,和稀泥的虛偽成性,不但苦了自己,更註定了她故意忽略丈夫的花心,更不願接受丈夫的真相告白,也無法向新男友竭誠以告,這個性格缺撼,跡近悲劇理論的「tragic flaw」,個性決定命運,一旦壓力臨身,註定激情失控,錯誤與悔恨並肩而來,只能坐視大江東去了。
有了粉底和定妝,伍迪.艾倫送給的Jasmine的第三道胭脂,則是愛情變奏曲。
伍迪.艾倫說不膩愛情議題,他的電影人物其實都是「參不透鏡花水月」的癡人,嘴上唸的和身體做的經常矛盾,以Ginger為例,她與Augie的婚姻,帶給她們短暫的暴發戶喜悅,卻因為誤信Hal的投資建議,血本無歸,愛情也跟著泡湯;Ginger的新歡Chili同樣也是血脈賁張,不太用大腦的粗人,使得她一度迷航,戀上了愛情騙子,就這樣跌跌撞撞,打打鬧鬧,又繞回原點。
Jasmine也同樣在買愛情保險,明知Hal會鑽法律漏洞,但是榮華富貴讓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,金錢如此,愛情亦然,若非愛情破產,她不會走偏鋒;同樣地,她的新男友是政壇的明日之星,也是因為害怕失去,所以避重就輕,只用美麗唬人,不願缺憾曝光,她的委婉心事,道盡一位「說真話,就怕失去一切」的小女人心情。腮紅胭脂理應讓人更明豔,曾經何時卻成了涕淚泣殘的暈散紅雨了。
兩位姐妹,有幸有不幸,幸未必是幸福,不幸亦未必就絕望。《藍色茉莉》就這樣完成了又一則當代愛情寓言。
From 藍色電影夢